#6
How to Train a Kitten
山魯佐德用講述故事的方法吸引國王,每夜講到最精彩處,天剛好亮了,使國王愛不忍殺,允她下一夜繼續講。她的故事一直講了一千零一夜,國王終於被感動,與她白首偕老。
雪莉最近除了惦掛羅布的狀況之外,還多了一個課題——思考每天的晚餐吃什麼。
下課之後,她一如既往的乘著會所專車,來到位於住宅社區的購物超市處。
這個時段,市場裡的人並不多。只是——和公共屋苑的客流比起來,這裡似乎在任何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的。不過鑑於兩地人數的差異和它們所服務對象的經濟地位,氣氛自然是跟一般市場那種喧囂不可同日而語。
回想著食譜上的內容,駕輕就熟地走到展示新鮮食材的區域。
說起來,自己現在也算是這裡的常客了。即使每一次拜訪,都會讓她有種走到另一個世界的感覺。
因為自己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吧。
但是,她已經很努力的在融入了。比如……現在。
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像多妮妲一樣管起廚房來。
雖然一開始只是心血來潮啦。
那天她休假,一個人待在屋子裡百無聊賴,就和著廚房裡的食材東拼西湊,沒想到在經過一番鍛練正要享受成果的時候,瑪爾瑟斯卻提早回來了。
「那邊有要配合我提前用餐嗎?」他略帶好奇的將目光放到她面前的菜餚。
那是指他僱用的廚師團隊。他們的晚膳,平日傍晚都是有人專門前來主理的——不過面對現在這個勉強只能稱為下午茶的時間,這個問句更多的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探究。
「呃……是我自己……無聊做的。」她有種東窗事發的心虛感。明明也不算是什麼心術不正的行為——唔、擅自用了冰箱裡的東西,應該不算侵吞資產吧……?
「……」只是面對這樣的一個情況,雪莉覺得旁若無人的開動也不是,諂媚獻趣的請他吃也不是,只能眨著眼直直的坐著。
「廚房的食材還夠用嗎?」半响,瑪爾瑟斯問道。
「嗯?還沒用完的……」
「既然都開始了,就繼續做下去吧?我讓廚師不用來好了。」
「……真的可以嗎?」
「妳有把握嗎?」
「……好。」
最後她就真的從做好的餐前菜一直做下去,略為忐忑渡過了那天的早過頭的晚餐。
事後回想起來,雪莉覺得她也實在太過自信了。
自己的廚藝說好聽點也就稱為家常風味,而平常兩人在吃的可是經由大廚操刀的啊……雖然知道對方並不會因為食物的味道而動怒,但是感覺她就跟天真的小孩邀功似的。
……答應了,大概是想自己看起來並不是只有一種功能吧。
不過雪莉很興幸瑪爾瑟斯不是走那種會對人冷嘲熱諷的霸道總裁或者是一言不合掀飛桌子的暴君路線。
要說自己的技術水平,肯定是無法輕易做到滿足有錢人尊貴的脾胃的。只是那在之後的每一次進餐,他都顯得一副欣然接受的模樣。
只是如其說接受、倒不如說他對任何事物,都不會表露出嫌棄的情緒吧。
她的僱主在飲食的選擇上是一個幾乎不會挑剔的人。……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的。無論自己日間在短訊中發表什麼提議,他都一概接納;即使是不喜歡的食物,都能不著痕跡的嚥下。
幾番來往之下,她學懂了不動聲色地向他的喜好靠攏。只是既然他不說,她也就跟著裝傻,這是一點小小的示好吧?
話說回來。
在那樣之後的隔天,雪莉發現梳妝桌上出現了一枚黑色的卡片。
她想是他默許了她的行為,心中浮現了小小的成功感。但之後的想法是,這張卡能在菜市場用嗎?
不過轉念一想,像他這種身份的人,應該連菜市場也沒有踏進去過吧。所以……她的品位還得向上層看齊啊。
所需的材料都挑好了,沿著路線出去結帳櫃枱的途中,經過了藥品欄。
雪莉想到剛剛搬來這裡時,瑪爾瑟斯曾經帶她來逛住宅社區。在超市裡順著專櫃一路繞繞到藥品區的時候,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故意放慢腳步瞧他會不會有所反應。
然而他似是對周遭的貨品興味索然,視若無睹地繼續向前走了。
這是源於在他碰了她之後的幾天,她就一直思量著的一個問題。
當然就是那個問題。
避孕的問題。
那天晚上的第一次,他們是什麼安全措施都沒有做的。
雪莉不知道當時的他對她是出於對一個不潔身自愛的女孩的輕蔑心態還是行使對一件貨物的應有權力。但是她是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因為當時週期恰好處於相對安全的位置,所以那天才能毫無後顧之憂的闖進去。如果那時剛好有什麼狀況的話,也許往後就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了吧。
不過有經驗之後,她大概也知道對方是喜歡、嗯,「真槍實彈」上陣的了。雪莉想,自己在關係中處於這樣的身份地位,如果未去到忍無可忍的地步,大概也沒辦法推拒。
但是承擔結果的人是自己,所以終歸還是要面對的。
然而之後的幾天,不是男人的興致來勢洶洶得讓她來不及反應,就是安然無恙時那種少女的尷尬心理卻會莫名地發作,導致幾番下來也沒有成功與對方就此事對質。
他真的無動於衷嗎?
在預算中的生理警鐘越來越接近——某天晚上被某人的前奏弄得迷迷濛濛的她,心裡盤算著這回無論如何都得置諸死地而後生的時候,他在正戲開始前卻緩下動作,別過身拆開了一個小小的包裝。
雪莉臉上泛熱,安份躺著裝作若無其事。
不知道是該感嘆自尋煩惱,還是該驚訝對方的計算竟與她如此心有靈犀。
正值雪莉來潮的時候,對方竟然是似有所覺的不碰她了,讓連她籌備已久的心理建設都直接省下。
後來,好奇心讓她忍不住跟對方聊起這個話題。
「由我們的第一次算起,從那個位置開始做預防應該算穩妥吧——希望我沒有理解錯誤。」他又嘗試指出了連日來的觀察,落落大方的向她保證權益,她略為局促的點頭和應。
「現在也差不多一個月了?這幾天好好休息。」瑪爾瑟斯溫和的笑著,充份展現出一個良心僱主的形象。
「不過,我看妳對健康調理挺有心得的。」他看著兩人截然不同的菜式。
「一點點吧。」因為父親算是醫療專業的,她亦沒少在照料下潛移默化了一些。
他連她生活習慣上的改變也注意到了。雪莉再次覺得這個人很厲害。
但悉心的安排,讓她不禁對某人是否如此經驗豐富而浮想聯翩了好一陣子。
內心倒是鬆一口氣,既然他早有計劃了,那她就很乾脆的交給他去處理,大家有共識就是最好。
因為在這段交易中,沒有人需要「意外」。
他自然是不在乎的。
而她覺得自己沒有能力,也沒有權力去擁有那種事物。
每天雪莉都是乘坐住宅區會所提供的班次專車來回,只有在無法拒絕的情況下才會讓瑪爾瑟斯接載。
畢竟在回到大眾的視野時,她還是想安份的當一個邊緣人。
雖然對方說了信用卡裡面的限額可以隨意使用,但是雪莉幾乎沒有把它花在日常開支以外的東西上。說到添購衣物,名牌商店絕對是第一個被排除在外的。
即使平常很沒存在感,但是她也不需要以這種方式來獲取其他人的關注。
校園生活過得多姿多彩的多妮妲大概是與她不同的。最初因為打工的關係,她根本沒有心思去參加任何課外活動和社團,也沒有精神和課餘時間在同儕間建立人際關係。而現在雖然有空暇了,但是在大家都建立起圈子的情況下要融入群體明顯已經太遲。
她向來就不擅長這些打交道的事情。
不過說來奇怪,在瑪爾瑟斯面前,她反而能夠比較坦率的表達自己。
應該是因為彼此之間的關係非常清晰所故吧。
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裡的人,所以她很安心。
瑪爾瑟斯的房間裡有一面大鏡子。在獨自一人的早上,身體還未運轉起來的她有時會盯著鏡中的自己發呆。她想著自己現在的樣子,在正確的世界裡是不是可以用「自甘墮落」來形容了?
說她自欺欺人也好,那些不屬於她的奢華,除非「主人」開口命令她要,不然她是不會去碰一分一毫的。
雪莉希望那麼所有的幸運,都會被留在羅布身上。
離開了社區,她沿著寧靜的小路悠閒走回去宅子。
午後的陽光輕柔地拂落。
內心也是十分的平靜。
雖然放棄了一些東西,但她也因此換來了想要的東西。
生活很充實,白天上課,晚上工作。
她也從折損心神思考要如何才能讓羅布變好,變成只需要祈禱羅布會變好就行了。
一切都在變好。
她覺得心情輕快了起來。
太荒謬了吧,明明處於這種最為世人所不齒的境況,她卻好像得到了救犢一樣。
其實這樣挺好的,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寄托除了羅布之外,還會這樣在生活上關注打理另一個人的事情。
*
瑪爾瑟斯最近心情不錯,他養了一隻寵物。
以前他是不能理解其他人花費時間精力擺弄動物的趣味,但是親身經歷了,才體會到箇中的玄妙。尤其是,當這寵物不會為你添上額外的麻煩功夫,又能討你歡心的時候。
他可以很坦白地說,他是很中意雪莉的。
她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女孩。在確立了自己的位置後,一邊維持著不卑不亢的態度,同時又不失狡黠地一點點試探著他的底線,試圖獲取一個比較舒適的高度,是會令人莞爾的那一種小心機。
「那個……」有天晚上,輕柔的聲線像羽毛降落在身側。
「明天的課提早了,我可以早點休息嗎?」
只見少女濕潤的眼眸滿懷希望的仰視著他,以及不知是否故意為之地湊近的、在衣領間滑動的雪白線條。
「好啊。」他看進眼內,沒有婉拒這種以退為進的投懷送抱。
「謝謝……晚安——」
只見少女如蒙大赦,安心窩到他身旁。
……雖說如此。
對方用被子包得密不透風的身體還有不遺餘力地對自己手臂施加的鉗制,如此看來自己在對方的心目中可謂……毫無保障呢。
又有一天晚上。
「對不起,今天想休息……」
「怎麼了?」
「明天學校有活動。」
明天她沒有課表。只是,以他對對方習性的了解……
「嗯。」
他看著她重施故技,不置可否的回了。
真是得尺進寸的壞孩子。
然後是夜,在她正要鬆懈下來的一刻,出爾反爾。
「你——」他用自己把她的底氣不足的呼聲掩蓋。
其實,也不算反悔啊——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答應過。
只是,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令人格外的愉悅。最後他才稍微……對她小懲大戒的「體罰」了一下而已。寵物是需要管教的吧?果不其然,之後她就學乖了。
但多虧這個小插曲,倒是讓他察覺了一項頗為奇妙的認知。
他似乎沒有對雪莉這個女孩實際意義上的說過謊。
在少女的面前,自己不需要當君子去掩飾那些不懷好意的念頭。難怪與她相處的時候,感覺份外輕快。
自己在外頭的時間,已經有多久沒有卸去那些虛假的面孔台詞了?也許連他也忘記了真正的自我。而對她所表現出來的,卻是不需要蜿蜒曲折地演算的本能想法和行動。
但是稍一思量,就能明白這個行為在情理之中。
沒有人會對水缸裡的金魚說謊。
隔天晚上的晚餐,食物的餡料裡夾雜了他最為抵觸的某種材料。那種只有咀嚼瞬間令人後知後覺洋溢的味覺可謂藏得非常的別致,足見制作者的心思。
看著少女若無其事的神情,瑪爾瑟斯心情愉快的吞嚥下去。
鞭子與糖果的道理,他自然是明白的。
她調皮的時候可以如貓一般,但是他知道她的本質上還是好靜的。大家不發一言的時候,她就像一個乖巧的人偶,被他抱在懷裡,大家各自做自己的事。
他並不討厭這種安靜的共處時間。
和雪莉相處相當簡單。從他居處的深潭之中看去,就顯得這名少女相當的清澈透明。
她的性格實際上很純粹,除了那些被他故意挑逗起來的火花之外,其餘時間都處於相當一目瞭然的狀態,心思也是顯然易見的程度,揣摩起來意外的順心。也許少女這樣的存在對現時的自己是一種久違的接觸——他將其歸由於新鮮感。
自他們展開交往以來,她從不過問他的背景私事。那並不是出於佯裝的禮貌,而是置身事外的淡然,完全把精神投放在他的這份「工作」上。該說是敬業還是目標清晰呢?不過這種俐落的態度,正是他所滿意的。
說起來那件事。
最初的時候,他察覺到她異於平常的反應,才知道她為了——不知道是兩人還是一人的——安全問題那麼的費煞苦心。
其實在這件事上他沒有太多思慮,因為答案是肯定的。
反正即使有了也不可能留下來,他跟那些講究子嗣傳承的豪門不一樣。
他不在乎。
而在這段利害分明的關係中,作為施予者的他沒有義務亦沒有需要再額外負擔責任。不過,他很清楚少女不會是那種自恃相脅的人,否則一開始他就不會看中對方了。
那麼在這件事上的處理,他的體諒倒是單純的為對方著想而已。他當然會好好的呵護她——畢竟煙火不在昇上高空之前凋落就沒有意義了。
可是那時他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覺得津津有味,導致本來準備好的打算也故意沒有說明。
雖然說,瑪爾瑟斯覺得自己甚至不用花功夫去猜度,因為只要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
她很稚澀,卻也是個敏銳的女孩。
自從某天發生的「意外」,他讓她接手了煮食的崗位。
他給她留下一張黑卡,算是默許了她的自作主張,相信以她的程度會明白他的意思。
廚藝固然不太成熟——出自一個未經專業訓練的少女手筆的料理,理所當然是不及自己聘請的職業水準。不過他對這方面向來沒有太高的要求。
只是他知道這個不是原因。
除了公事上的飯局外,已經很久沒有與別人共餐,而這樣氣氛平淡的更是稀有。
……如果是這樣一個性質上稍微有點不同的人為他而下廚,還是第一次呢。
他發現這樣觀察少女惴惴不安地注視著他進食的神情,竟是比食物的本身更有味道。
她似乎留意得到他的喜惡。
從很久以前,他就習慣了不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弱點。
為了能討好每一個人,瑪爾瑟斯無時無刻都必須是完美的,並且不會洩露出任何負面的情緒。
他沒有告訴雪莉自己的偏好,對方自然是不會作出篩選,而自己亦已經習慣了即使面對抗拒的食料仍能不為所動。
但是之後,他漸漸感受到晚餐裡自己喜惡比例此長彼消的變化。
他想她是發現了他進食時對待那些食物的方式次序。
這樣也證明他的眼光很好吧。
雖然,這並不算是一項特別出色的觀察力,只要相處的時間夠長,也許很多人都能夠辦得到。……只是,單單是這樣的相處,對他來說也是久違了呢。
發現之後就有更多的來往。他有時還會故意誤導她,結果隔天得到「積極」的回應。
他不否認與她這種無言的交流能帶給他正面的感覺。
有時候,瑪爾瑟斯發現自己到了一定時間會開始期待回去現在那個不止是一個人的住所,看看少女又給他準備了什麼驚喜。
有一天,他送了一件禮物給她,不過就效果而言,倒不如說是給他的禮物。
鏡子相反映出一紅一紫的身段。
瑪爾瑟斯第一眼看到就覺得這樣的顏色與她十分相襯,不知為何他覺得雪莉本來就應該打扮成這樣,待在他的懷內。
之後,自己開始為對方點置了各式各樣「精心挑選」的服裝,看她穿上後恍然大悟、面紅耳熱不知所措的模樣,他就覺得非常的合胃口。
這種行為就像給洋娃娃打扮一樣。作為男性的自己,幼年自是沒有這種體會,如今卻是以這樣的形式理解到那種玩偶遊戲的滿足感……還真是有趣。
她很清楚她的優勢在哪裡。
單就情事的角度而言,他覺得與她是相當契合的。
不僅是少女天生而來在外觀和體感上的品質優勢,重要的是她懂得怎麼去取悅他。
作為一個被動的角色,生澀的少女似是懵懂似是試探的將主導權交予他,乖巧順從的態度確實能滿足男人的支配慾。更讓他樂在其中的是,少女在他的引誘下被褪去一層一層因為外界、因為防備他而築構的保護色,溺於感官知覺在他面前表露無違的姿態、那種不加修飾的本能反應。
她是如何的在理性中掙扎,又是如何的在感覺中沉淪。
像是把美好事物拖進沼澤裡那般觀賞其逐寸墮落的活色生香。
除了一開始的印象之外,經過這段日子下來,瑪爾瑟斯發現這個女孩除了先天的長處之外,其實比他想像中的還有更多有趣的事情可以發掘。
一直浪費在那個充斥著庸碌枯燥人們的世界、隨意擺佈的數字升降、那些早已知道結果的無聊交涉——想著如何逗弄她的時間好像漸漸變多了。
明明已經習慣清心寡欲的日子了。但是品嚐過後了,他是認同的——無論在生活還是性愛——少女確實能帶給他一場相當愉快的體驗。
就好像動物一樣,一旦覓食時嚐到異於平素的珍饈,就會懂得食髓知味。看來自己也未有脫離這麼一種生物的習性。
瑪爾瑟斯覺得自己有點上癮。
本質上,他不是一個會抗拒愉悅的人。那麼上好的玉石原料,何必拒之門外呢?
那麼至少在他怠倦之前,能在她身上享受好一陣子的歡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