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tra I
雷雨
她是一件備用品。
家族篤信古老的卜卦,據說在她出生的時候,命格被發現衝撞了某一位備受重視的家族成員,所以她往後的人生在那一刻開始就被決定了。直到長大成人為止,她以病為由被送離家宅、在與世隔絕的深閏裡生活著,教育、禮儀、各種知識都是由私人的家庭教師專職負責的。
她亦步亦趨的跟隨長輩為她所安排的道路成長,這個世界的面貌,她大都是憑藉外來的幫助所知曉的;後來為了適應社會,開始有了外出的機會,但是每一次不是跟著家族的人就是有僕人緊隨著。
終於有一天,門打開了,她被允許了踏出那道門。
「艾莉絲泰莉雅,奉獻家族的時候到了。」
聽聞那位重要的家人,因為某種原因離開了,而她將成為家族關鍵的一脈……
按她那素昧平生的母親的說法是,「使星辰得以正位」。
家族由最初將她棄若敝屣,又無緣無故將希望寄託在她身上。
可是她不知道甚麼叫正確。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從來就沒有正確過。
家族很快就為她安排了未來的歸宿。那是在現今商界上最具勢力、被家族一致看好的領導者。長輩甚至篤信著,他會成為這個社會未來的主導人。
單是在第一次的會面,她就明白了,長輩們對此事為何如此積極:那個男人所具有的人格魅力和短短幾年間建立的輝煌成就,無論是對重視名聲的家族、汲汲營營的勢力、甚或是單單對每一個女性而言,都是一位無可挑剔的人選。
「初次見面、您好,我叫艾莉絲泰莉雅。」她遵從著以往所被囑咐的技巧,向對方展現出矜持而不失大方的笑容。
「艾莉絲泰莉雅?」黑髮如墨、眉目清秀的男人不假掩飾——明明乍看之下那麼溫和優雅的臉容,目光相接間卻令人感到有些許鋒利的——全神貫注地打量著她。她端坐著努力讓神態保持自然。
「有什麼問題嗎?」
「……很好聽的名字。」不知是否錯覺,她感到對方的言語間帶著一絲嘲弄。
是的,那個男人——瑪爾瑟斯,無論出於家族想要名成利就的前途、還是滿足女人對愛情的憧憬,都肯定是個無可挑剔的對象。
只是他的眼內,由始至終都沒有她。
即使相處時他無時無刻不是注視著她。
他為她所訂立的行程,他送贈予她的東西,在約會中他為她所做的每一項決定,所有事物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品質,她應該要知足的,她應該要快樂——
但是偏偏沒有一樣,是符合真正能令她從心底發出喜悅的愛好。
他從不問她喜歡什麼,他只問她,「喜歡嗎」。
仿彿是她「應該」要喜歡的,那麼理所當然的事。
為了得到他認可的眼神,她每次都說服自己欣喜的接受。
他究竟在認可著什麼呢?
但是她沒有選擇。
一切與自己的喜惡無關,取得他的認可,走到與這個男人並肩的位置,那就是她被賦予的任務。
她沒有不喜歡的權利。
原來只是從一個牢籠裡,搬到另一個更大的牢籠而已。
她很害怕。
這樣下去,她終有一天會連「自己」的存在也忘記掉的。
她的意識、她的想法、她的生存……
為了變成他所認為的那個「艾莉絲泰莉雅」。
當他們的交往穩定下來後,她開始踏進那個讓無數人為他俯首稱臣的世界。要成為一個稱職的角色,這樣的發展是可以預見的。
一個對半途加入者而言的合適位置,那個人已經為她安排好了,入職是按照一般的程序,但是經過上層的提點,過程自然是暢通無阻。公司裡暫時沒有外人知道她的身份意義。
不過知道不知道,本身亦不值一提罷了……
所有事都已經被決定好了,她只是一個負責履行的角色而已。
到職第一天,在職員帶領下參觀了解公司的大致運作。那天還不用到自己的部門報道,便以拜訪管理層為由打發了隨行的人。她無法遏止著艱難的念頭走到了一個無人的空中平台稍作休息。現在還是上班時間,除了她這樣特殊的存在,其他人自然都是腳踏實地的在部門內各司其職吧。
坐下來的時候,才發現身體肌肉是那麼的僵硬。
她抬頭看著頂部,天幕外的景色被建築框成了一個正方形。
她的人生從今以後大概就只是這樣了。
痛苦。
很痛苦。
明明擁有了,讓很多人稱羨的東西。
但是她卻覺得自己像一具空殼。
苦澀像毒液般滑落喉間。她嚥下那些無聲的哭喊。
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表現真正的情緒,只能這樣在暗角渲洩自己。但是,這樣的行為是不智的,「艾莉絲泰莉雅」不需要這些。
忘了吧。
都…忘…了……
「——不要難過了。」
「這樣的示弱,是無法改變妳的現況的。」
她愣愣的聽著,那突如其來的男性聲音。
不知道是因為被撞破難為情的場面而無法應對,還是那刺破了偽裝、如雷擊一般撼動著內心的激動。
「這種事,很常有的。不是成為敗者,就是去克服它。」
她把頭傾往聲線的方向——縱使模糊視線的淚光、太陽的逆光,使她無法看清男人的面目。僅僅是一個高挑、穩重的身影。
他是把她當成遇到挫折的員工嗎?
雖然、他的說話,說是安慰未免令人感到違和;而對女性來說,這樣的話語聽起來更是有點冷硬。
但她卻覺得他很溫柔,這個人,把她當成一個因為人生百態而苦惱的普通人。
他在鼓勵她。
「趕快收起妳的軟弱,不要被抓到話柄了,這樣只會讓敵人得意。」
見她沒有應答,但是情緒已經收斂起來,那人便背過身離去了。
溫潤而有力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迴盪著。
隔天,她又再次見到那個安慰她的男人。
……只是這回,是以上司與下屬的身份。
——原來對方,恰好是屬於她即將管理的部門內的成員。
她毫不意外瞧見對方同樣微妙的神情,想起那天的失態,有點五味陳雜。
不過,雙方自然都很有默契的隻字不提。
「多多指教,我是艾伯李斯特。」
他叫艾伯李斯特。
在正式展開工作後,她才發現艾伯李斯特這個人不單是外表的看似可靠,在實際能力上亦無庸置疑、是一個非常優勢的人才。她雖然作為管理階層,從小被投入專業的教育,但是在實際經驗的差異下,很快就對男人在臨場上的分析和判斷力甘拜下風。
她羨慕他如此的獨當一面,忍不住想向他學習。
她好想再了解這個人多一點。
「有事可以找我。」
工作上的緊密聯繫,讓他們的相處逐漸變得自然,彼此的合作和共識,讓情誼的建立水到渠成。他們交換了聯絡方式,這樣即使不在公司的範圍內也可以自由地交流了。
她把那個號碼唸了一遍一遍,牢牢的記進腦海,好像那是世上最美的詩句一樣。
他們開始有了工作以外的話題。
他們會在工作時間以外一起進餐。
一開始是她發起邀請的,後來對方也會主動邀請她了。
雖然兩人什麼都沒說,可是的確有什麼無形的事物,在內心開始萌芽了。
終於,他們第一次……約會。
她提前來到約定地點,沒想到對方還是比她早一步了。只見穿著輕巧的艾伯李斯特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一身長裙,她想起對方事前叮嚀的話,臉色一赧。
「對不起,家裡最簡便的衣服也只有這種……」
「沒關係,只是今天要勞煩妳將就一下了。」男人露出了與公事上截然不同的笑容,像夏季的一陣涼風。
說罷,他把倚在石壆上的單車推過來。雖然對方在約會之前已經有提及過,但她實際上從未坐過這種交通工具,只得不形於色,憑自己的理解用上一個較為得體的坐姿。
但是,艾伯李斯特看著這樣肅然危坐的她,兩人相視頃刻之後便失笑了。恐怕一下子就被識破了呢……
「用這種姿勢坐的話,你會後悔的哦。」
「哇——!」
在失衡之中,她遵從本能尋找著安全的姿勢,這時什麼大方得體都已經被拋諸腦後了。穩定下來之後,才發現自己已經把手圍繞到男人的腰際。風被前方厚實的背項擋住了,有一絲絲掠過臉上的,驅不散身體的溫度。
但是,她沒有放開手了。
沒有借助其他外力,他就這樣帶著她越過一座又一座的山峰。
「好厲害。」
「以前暑假在訓練營受訓的時候,那些教官的手段可是更厲害多了。」
他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一面呢?
來到某個下坡的休憩處,他們停下來小休一會。
她並沒有什麼體力消耗,艾伯李斯特倒是出了一身汗;但是對方已經周詳的準備好一切了,他用打濕的毛巾擦著汗,又從冰袋裡掏出了罐裝飲料。
「妳會喝這種飲料嗎?」看她只是喝著帶來的水,艾伯李斯特邊喝邊問她。
「我……沒怎麼喝過。」以她的身世,自然是不容許的。
「對啊……女士對這些都很節制的吧。」
不過,看她一直盯著他暢快的神情看,艾伯李斯特忍不住問:「嚐一點點?」
「咦?」
「我有帶吸管就是了,不過這樣妳介意嗎?我可以再開——」
「——不介意。」
炭酸泡沫翻起了她心胸間躍躍欲起的鳥兒。
雖然,對方在禮節上已經做得很足了。但她仍不禁想像著沾染過對方唇上皮膚的液體,又藉著膠管被她渡進了口裡。
這樣算不算是一種親密接觸呢。
應該……算的。
充滿跳躍感、撼動思緒的鮮明音響,在幽暗中散發著活潑的五光十色,是她從未踏足過的世界。
回到城鎮後,他又帶著她來到一個充滿現代感的場所。一踏進去的確有點被嚇到了,但是看見艾伯李斯特投來詢問的眼神,她穩住自己的心情跟上去。
「真的沒問題嗎,我想妳沒有來過這種地方。」像是怕她不安似的,艾伯李斯特放緩行走的速度,讓她適應與外面截然不同的環境。「不過不用擔心,這區的治安還是挺好的。」
「嗯……我沒事,是很新奇。」
盛載著可愛玩偶的玻璃箱子、模擬駕駛的設施、人在閃爍著的地板上跳動著……這些,雖然有約略聽聞,但都是她在目前的人生中未有親眼看到過的。
雖然自己對周遭的機器都很好奇,但是怕做出失禮的舉動,所以也只是默默的觀看著。
「沒有感興趣想試的嗎?」
「我……不太懂這些。」
「既然來到了,不試試也太可惜了。」
「那你……有什麼擅長的?」
他們走著走著,來到了一座與前頭的那些裝置風格有些差異的機器前。陰森的預覽畫面,配搭盤據在四周的蔓藤和詭異圖像,讓人瞬間明瞭了這部遊戲機的主題。
「擅長的話啊……也只有這個了。正好我有點想玩這個新推出的,」他有點欲言又止,「只是不知道你會不會怕……血腥?」
「沒關係的。」說完全沒有感覺當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家族的培育至少可以讓她在各種事件前盡量保持冷靜的心態。而且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她不想掃對方的興。「有你陪著就好。」
她仔細地聽著男人的指導,然後模仿著他拿起了玩具槍。做工粗糙的偽品,在他手上竟然變得栩栩如生——她看得入迷,忍不住把視線偷偷掠過身旁的男人。
艾伯李斯特大概很適合拿槍吧。
遊戲開始了,實際操作卻不如她想像中的容易。應該說,她從來沒有想像到這麼在世家大族眼中不入流的玩意,事實上卻是這麼追求技巧的工藝。
不論是實戰經驗的缺乏,還是心理的拘束,都令她很難跟上艾伯李斯特的節奏。倒是對方為了保護她,遊戲角色頻頻在不應出錯的地方受到傷害。
她覺得很不好意思,好像是她拖累了他似的。
她看著男人再一次投入金幣幫她續關,心裡有點發堵。
「不如……接下來的由你來玩吧。」
艾伯李斯特沒有因為她的話語而頓下動作。
「兩個人進去,卻只有一個人出來?妳都好不容易來到這裡了,怎麼能放棄。」
「還是……妳不想堅持下去?」
他只是托著手上的槍支看她。眼鏡後的目光沒有嘲笑,沒有輕視,只有十足的認真。
「……好,繼續吧。」
接下來,自己聽著男人的提示,專心地投入到遊戲中。突破了一個又一個的關卡,連周遭圍觀的人逐漸變多了,她也沒有理會的心思。
能傳達到心裡的,就只有男人的聲音,還有他在遊戲中的身姿而已。她甚至產生出一種錯覺,自己真的在某個故事裡,跟在艾伯李斯特的身後戰鬥。
「趁現在!」
只見他的角色擋在她的身前阻礙著那些怪物的攻勢,讓她趁機施展最後一擊。但她似乎看出了男人的意圖,那是為了讓她勝利,而自滅以換取時間的戰術吧。
她沒有順著他的意思做,而是控制著角色折反,幫忙清除那些蠶食著他生命力的魔物。
艾伯李斯特神色一凜,與她一左一右的配合著。終於,他逮到機會發出精準的瞄射、將頭目斃命。
最後遊戲畫面映出一片曙光……他們贏了。
「活下來了!」
激盪的心平靜下來,又像被什麼東西溢滿了。
他們相視而笑。
晚上,艾伯李斯特帶著她到一家他們曾經談論過的餐廳用餐。一天下來,她總算回到一個較為熟悉的環境了。
「我們今天玩的那個遊戲,其實故事還沒有結束的。」
仿彿發現了她一路上的若有所思,他煞有介事地拋出誘餌。
這些對於上層人士而言「渲染羶色」的事物,她自是沒有機會接觸的。好像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一樣,她無法停止自己想要了解更多的心。
「他們後來怎麼了?」她像個小女孩一樣問道。
「下回,我們可以再繼續玩下去啊。」
下回。
對,他們還有明天……
心中盈滿了不能抑制的喜悅。
她很開心。
這是她活了二十多個年頭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
她希望在艾伯李斯特的身邊,見識更多更多自己未曾接觸的事物、見識那個亟欲破殼而出的自我。
她開始以工作為名,推卻了瑪爾瑟斯的邀約。
她知道的,自己正走向一條錯誤的道路。
這樣的她,不就等於同時背叛了兩個人嗎?
但是。
但是……
明明知道是不對的,她還是無法自控的深陷下去,背負著被荊棘劃破的風險打開了那扇門。
只有這樣,她才能觸碰到那本來不屬於自己的事物。
只有這樣做了啊。
只能這樣做了啊。
她覺得自己活著。
直到——
「玩得開心嗎?」
她看著眼前有如帝王般用眼神將她凌遲的男人,秀麗的臉容一如既往的笑著,紫色的眼瞳卻結上了寒霜。她的身體僵直著一動不動,流動的血液彷彿失去了溫度。
在訂婚之後,由於家族所講究的禮節,她得以與對方繼續維繫著相敬如賓的關係。不過在長輩的首肯下,她已經被安排住進了對方的府邸。
因為公事的關係,瑪爾瑟斯並不常回來。
他明明說過,今天還逗留在外地處理公務的。
所以,她才跟艾伯李斯特外出了……
——那麼說……他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多少?
知道……是哪個人?
一點一點的臆測著,身體一寸寸變得冰涼,腳步越發的虛浮起來。
她盯著對方的嘴唇開開合合,耳際只剩下嗡嗡作響的雜音。
那麼……
「——那麼,請您放棄這個婚約吧。」
她第一次在對方面前,說出自己想要的東西。
縱然知道自己的決定會為家族帶來怎麼樣的後果,但是說出口的瞬間,她卻覺得卸下了一個重擔。
可以的話,至今為止因為這個身份所得到的富裕虛榮,她都可以捨棄。雖然背棄了眾人的期望,但是在這一刻,她已經沒法再去管了。
可以的話,真想放棄一切——
只是,原來這樣的選擇對於她來說,也是不被允許的。
「放棄?為什麼要放棄呢?」
男人逐寸錐心的話語使她如墜冰窟,又如業火一樣燃燒著臟腑。
「一起下地獄吧。」
*
她的下場已經被宣判了。
她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從。
此際唯一浮上心頭的,就只有艾伯李斯特溫柔的眉眼。
她撥動著電話裡熟稔的咒語。
「……艾伯李斯特……」
能吐出口的,也只有這句話語而已。
她站在門外,墜落的雨淅淅瀝瀝的作響,直到雷聲一轟,男人的身影在她視線中逐漸放大。
「已經完了……什麼都結束了……」
他終究來了。像故事中拯救公主的騎士一般。明明自己沒有在通話中透露出任何有用的訊息,但他還是來了,來到這樣的她的面前。
門關上了,稍稍隔絕了外頭的雷雨交加。已經沒有行走的力氣了,艾伯李斯特陪著她蹲到地上。
她終於放聲大哭。
對方凝空的手緩緩貼近、環著她的身軀沈默不語。
為什麼,他能找到這裡來呢?這裡是那個跟她有婚約的男人,所邀她入主的宅邸。她想,艾伯李斯特一直以來都是知道的。
只是他們心照不宣。
但是,已經沒有意義了。
那個人是不會原諒她的。
她終於了然,那些缥緲的幻象,不過是掌權者給予順從者的憐憫;而那個予奪生殺的君王,絕對不會對背叛之人施捨一絲的慈悲。
做什麼都沒用了。
「——」
「你相信我嗎?」
可是,艾伯李斯特的聲音卻在那樣的晚上響起來了。
好似雨中的響雷一樣喚醒了她的心。
她感受到自己幾近死去的心臟正在激烈的鼓動著。
*
那個人生中最重大的日子裡,站在那個將要與她「攜手一生」的對象面前,她通體發寒。
家族的自豪得意、外人無一不帶著稱羨的笑,只有她知道,自己白紗長裙下的雙腿是如何的顫抖著,被握著的手已經沒有任何知覺。
「他在看著呢。」他「親暱」地在她的耳邊呢喃著。
她壓著失重的內心。
啊啊……他也在這裡啊……
他在看著……
那個給予她勇氣、讓她得以站在這裡的人。
眼前的男人,洋溢在臉上的感情並未有穿透眼眸深處,他刺骨的目光注視著她,冰冷的溫度將她焚毀——
就像魔鬼一樣。
雖然如此,一旦想到那個人——只要想到艾伯李斯特,她擠出了勇氣承受巨大的煎熬,完成了整個儀式和晚宴。
她不想知道、也不敢去想像在場的他,在那一刻會有什麼想法。
但是,即使往後過著漆黑無光的日子,她要獨自渡過多少空洞無人的夜晚,她想只要她開口請求,他一定會以任何方式、默默地陪伴著她。
那個晚上,他問她,是否相信他。
明明知道那所包含著的意味。
明明很清楚的,接受了那樣的邀請,代表著什麼,他們之間不再如一開始的、或是存在於她想像中的那麼單純,也沒辦法回頭了。
但是,她需要他。
那些柔情、那些承諾裡摻雜了多少計較和考量對她來說都不重要。
她想,無論艾伯李斯特想要什麼她都會去幫他的。哪怕,他對她投放的感情遠遠不及她對他投放的份量。
但是,就只有一點不會錯的,他不會為了將來的成就而背棄現在對她的承諾。
他是她所相信的人。
他是她所選擇的人。
他是一個說到做到的男人。
他一定會把她從那個深淵中拯救出來的。
艾伯李斯特是艾莉絲泰莉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