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壺中天地(下)
♪ 打上花火 (n.k ver.)
打ち上げ花火、下から見るか?横から見るか?
「對我來說,你只不過是個小孩,跟其他成千成萬的小孩沒有分別,我不需要你,你也一樣不需要我。對你來說,我還只是一隻跟成千上萬隻狐狸一樣的狐狸而已。可是,如果你馴服了我的話,我們就會彼此需要。你對我來說,就會是這世上的唯一。我對你來說,就會是這世上的唯一。」
終於迎來了第三年的暑假。
由於無所事事導致學業成績突飛猛進的關係,未來一年在潘德莫尼旗下醫院實習的名額總算是沒問題了。
自這段過渡期的日子以來,那些晦暗的情緒已經被沖淡不少。雪莉在開始正視自己面前的選項後,總算逐漸形成了踏實的想法。
偶爾,還是會想起羅布。
發生了這樣的事、這樣的經歷,因為羅布出現在她的生命裡——至少能以此為契機成為她將來的寄託——在那個自己曾經無數次向命運祈求過的地方,多少能遇見更多、能夠幫助那些跟羅布相似的存在吧。
雖然因為家族本身與潘德莫尼的淵源,雪莉對於自己能否通過那邊內部的審核有過猜測和顧慮,但是最後卻順利被錄取了,所以她對這個結果,還是有小小的驚喜。
她分享這個消息之後,在實習開始前的一大段空白期,瑪爾瑟斯有天突然向她提出了到外地渡假的建議。
因為本來就沒有其他事情可做,雪莉想著,自己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可是……我不知道會不會成功——我是指,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呃,出境……」伸出腳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地板隨意的踮著,雪莉欲言又止的說道。
對方沒有應答的也許是等著下文,她後續的解釋卻沒法輕易地組織出來——雪莉不知道瑪爾瑟斯對自己背景的了解程度有多深,這個故事說起來太長了,反正不是什麼好事,也不是隨便拿得出來跟一般人講的事。
潘德莫尼的禁制令還沒解除吧?
「以前家裡發生了很多事……」
「好了,不用擔心。」
「只要跟著我,沒有去不了的地方的。」截斷了她的猶豫,瑪爾瑟斯挑眉,一副不足為患的自信。對於男人突然搖身一變展現出金主的財大氣粗,雪莉有種被駁倒的感覺。
「總之,我沒辦法跟你保證什麼——如果最後……」
「儘管來試試吧,誰知道結果呢?」
本來她也就是看看他到時候要怎麼個自信法而已。
只是……
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雖然不知道怎麼解釋這個結果,不過他就這麼幸運嗎,雪莉看了眼神帶著「不懂妳在怕什麼」的男人一眼。
說到這個、她自有記憶以來,就從未有過離開居住城市的印象。
航空交通上升到人類無法觸及的高度,看到越來越開闊的風景時,雪莉眼前一亮。
劃破了地平線,來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世界,好像忘了身邊的人是誰,又忘卻了自己是誰一樣,心情變得輕盈起來。
她腦裡突然冒起之前與瑪爾瑟斯的一次閒聊。
「說到渡假的印象,妳會想到什麼?」
當時雪莉按照(在電視劇裡描述的)有錢人的思路去想像:「……坐擁超級大海景的隱世私人別墅?」
幾小時後聳立在眼前的——一望無際的海岸線,遐想中的景象。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那個嗎?
「這一帶都是各有所屬的物業管理區。」見雪莉臉上的驚疑,瑪爾瑟斯指了指沿海而立、帶有明顯距離分隔的數十座相似類型的建築。他們走到一座房子前,像是知道雪莉在想什麼似的,瑪爾瑟斯坦然的說他只有買一間,別想多了。
這種合符常識的感覺讓人稍為心安,雪莉心忖還好沒聽到他又說出「這一片海域都由我承包了」之類的豪氣萬丈總裁式發言。
只是開始組織預想中的行程時,雪莉卻陷入了苦戰。
這裡是一個遠離繁囂的避暑好地方,但遠離繁囂通常就註定它是……一個不怎麼現代化的地方。
雖然附近有起居生活的城鎮,但暗自計算了一下,只要嘗試從以他們的位置為起點來尋找算是旅遊的路線,沒有公共交通,行駛距離動輒都要以小時為單位的車程,每天下來比較可能體會到模擬駕駛上班大於旅遊的樂趣吧!
「所以我說過妳可以不用構思什麼的。最初我不是說了是渡假嗎?」
難怪對方抵步之後就沒有想要動身的意思……所以,是她搞錯了什麼嗎。「……可是這麼空閒,應該有什麼可以在附近探索一下吧?」作為一名被主流旅遊文化影響的普羅大眾,雪莉費煞了思量試圖在腦內規劃著讓他們此刻的生命能變得充實一點的方法——至少要表達出自己有做功課的誠意,雖然最後她覺得自己顯然沒能成功。
少女踏著波浪,踩在男人在沙灘上留下被沖刷得所剩無幾的足印。這種情節雖被說是浪漫,但是當你發現自己每天好像也只能做這件事,就開始覺得要不要出門也沒所謂了。
雪莉緩下腳步,停止為海岸遠方消波塊算數的行為,度量著前方的背影。
其實什麼都不想,知道有人走在自己前面的感覺還是蠻不錯的。
……要變懶了啊……
第五天,雪莉瞪著日上三竿的外頭跟在窩在床中央的自己跟旁邊悠然自得的男人。
這樣究竟是跟在斐度裡的日子有什麼分別啊!!!
雪莉認真的——從側躺坐直了身子,兩人對視著。
「不是放棄了?我以為妳想要的行程已經決定是這樣呢。」
「……」
「放鬆心境,這樣才叫做渡假吧。」
「可是……就是、不覺得有點浪費嗎?」曾經好一段信奉時間就是金錢的雪莉陷入了自我掙扎。雖然,她很清楚自己的惰性也是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面的原因。作繭自縛的雪莉心裡反而有點希望這時候有人能出來督促一下,可是那個人此刻偏偏卻在放羊吃草……
「沒什麼浪不浪費的,妳喜歡這樣待到什麼時候都可以啊,別跟我客氣。」瑪爾瑟斯駕輕就熟的笑了笑。「我又沒有在顧忌這些。」
對啦對啦、有錢就是任性。
只是跟你老人家大老遠的呆在這裡一起虛耗光陰,實在有點不好意思。
而且,他竟然……還是有好好在工作?
雪莉目送著邊哄著她睡覺、畫風一轉正經地回到了筆記電腦前的男人,覺得有點心虛,感到自己更廢了。
看,連買個冰淇淋都要把車駛到高速公路中轉站的體驗真是多麼的——
在一個颱風天過後,跟在瑪爾瑟斯的身後散步裝作看風景,雪莉默默地放棄了思考。
少女呷了口冰淇淋,乖乖的被牽著走。
明明一開始提出建議的是對方,真正來到之後主人家卻跟她說沒有任何規劃——害她也跟著有點興致缺缺……想回去睡覺了怎麼辦。
「掉下來了喲。」
「欸?…——!」一記措手不及的偷襲。
*
浪費的時光反而過得比較快。
「這裡!那邊的城鎮竟然有舉辦慶典活動!」直到如此渡過了雙位數的光陰後,雪莉不可置信的向瑪爾瑟斯展示了手機畫面上的資訊,有種終於能做實事的激動。
單是走路可以到達的距離,就比之前的選擇都要強了,雪莉對此強力認可。
「嗯,正好。」瑪爾瑟斯應道,可是他的神情似乎毫不意外。
穿著浴衣的雪莉來到了約定的廣場入口處,卻未見原先等候的人。
祭典的攤檔薈萃了各式各樣的人,雪莉四處張望。
忽地、一枚醒目的紅色面具映入視野,不徐不疾向她的方位接近,雪莉一怔。
異地—搭訕—陌生人的組合,怕生的雪莉有點不自在地移開腳步,只是再冷靜定睛一看——分明是那個熟悉的身形。
「先生真好興致啊。」鬆口氣的她不禁嘟了嘴。
「這是入鄉隨俗。」
瑪爾瑟斯露出了臉容,站在燈籠攤前面的他薰染在明明滅滅的光源中。
「妳看到我的臉了,打算以身相許嗎?」
等等,這不是你自己掀開的嗎,這是強取豪奪的新式技倆?雪莉覺得燈光有點眩目,只好在心中給了對方一記白眼。
「這又是哪裡的傳說?」
「有聽過狐狸娶親嗎?難得妳都穿得這麼隆重其事了。」男人侃侃而談,厚臉皮的跳過了這是他要讓女孩置裝的事實。
「可是,這個是鳥吧?」雪莉自動忽略了油嘴滑舌的部份,熟練的搶白。
瑪爾瑟斯神情肅穆的一頓、很快又胸有成竹地開講,「哦、我記得有這樣的一個傳說……」聽他打算故技重施,雪莉突然想到了瑪爾瑟斯大老遠的把她載到郊外的那一次,有點莞爾。
「還是這樣好了。」這回她不再應酬,直接將男人的面具收起來放在束袋裡。
「那妳要跟我走嗎?」他自然不已的牽起她的手,雪莉沒有推卻。
兩人重疊的剪影染上了顏色。
黏稠的紅色糖槳。
水中游離的金紅。
盛著水的圓球。
踏雜的人煙。
擦身的香氣。
交握的雙手。
喧鬧中的那道聲線。
不知不覺他們走離了鬧市區。
雪莉遠眺著人煙疏落的川沿,「這邊好像沒有商販了。」
「這樣也挺好的。」瑪爾瑟斯優游自在的撥了撥頭髮,山風並未吹亂他的瀟灑,「果然還是這樣比較適合我們。」
「真是辛苦你了。」對於老闆「紆尊降貴」當了一回俗人,雪莉很識相的加重語氣肯定。
兩人隨著環境安靜下來,任自然的氣息吹拂。雖然她有點認不出來是哪邊的路,但是跟著身旁的人一起走,心裡也沒有彷惶。
寧靜中,不知誰又發了話。
「對了……」
一聲巨大的轟響將對話中止。
「啊、是煙火表演……。」
大量的光映白了天空。
聚集、飛散,像是被投入了萬花筒一般,意識轉啊轉。
「匯聚數以萬計的心血,最終都只是為了投入數秒的壽命而消逝啊。」
在絢爛過後的殘煙味道,令人倍感孤獨。
不知出於何種起興,裝模作樣的胡言亂語,她以為如此矯情得好笑的囈語定會被花焰綻發的聲音所掩蓋的。
只是旁邊的動靜一下子沈默了下來。
火花接二連三的在空中炸開,震耳欲穿的響亮突然連同耳朵臉頰被包覆起來,雪莉目不轉睛的聚焦在因為距離過近而顯得模糊的容貌。
霎時之間,四周仿彿變成真空般失去了聲音,兩人相接的空間密不可分,他不顧一切的掠奪著她的呼吸。
「——回去吧。」男人沉抑的低語在雙唇分離的接口間流轉消逝,翻起了連綿不息的暗湧。
一路上,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前方的步速倉促焦急,像是被不明的浪潮所追趕般,雪莉幾乎是被拉扯著前行的。
他們背對著光芒越奔越遠,趕在煙花消散之前——直到夜色將二人的影子合而為一。
*
房門甫被關上,少女瞬即被男人壓在牆沿劇烈的擁吻著。
肢體相纏,雪莉像是條件反射的回應著對方的索求,將掩藏的一切毫無保留的為其敞開。
衣物一件一件的被褪到地上,循著入口接駁到浴室裡的廊道、自二人的步跡中描畫出一條蜿蜒的水跡。
他們瘋狂的交纏著。
艷靡的氣息,似是要著兩人的痕跡彌漫於房間裡的每個角落。
迷濛之中,雪莉聽見有人在耳邊呢喃著她的名字。
「——……」
雪
莉
雪莉。
瑪爾瑟斯發現自己平日很少會喊她的名字。
現在這個名字在他的唇腔裡滑動著就如纏綿緋側的絲。
又像蔓藤般盤據在他的意識裡。
一旦開啟了這個想法,渴望就如潮水般湧泉而出。
像渴水的魚般流暢而急切地。
「雪莉、雪莉……」
像毒一樣。
每說一遍,這個音節又更深入了血髓一分。
他好像要把她從內到外都銘刻上他的印記般侵襲。
烙在身軀上凌亂失序的紅痕。
一次又一次的、越發深入的推擁至盡,將那柔軟纏綿的腹地傾滿了獨有的灼熱。
「瑪爾瑟斯……——」
像是要回應呼喚,少女泫然欲泣的嗓音染上了沙啞,她本能的、呼喊著滿佈於目線之內的身影。
迷失的軀殼,抓緊了唯一向她伸出手的力度。
「 」
「 」
那是漆黑中唯一的色彩。
他們融為一體。
沉眠的夜空中,光輝不知何時再度開始綻放。
*
雪莉在規律的呼吸聲中醒來。
「……」
屬於男性臂膀的箝固依舊,當下的她實在沒有力氣去思考什麼,放縱的結局就是換來身體的大罷工,意識好像與軀殼分離了一樣,全身好像只剩下眼球能自由活動。
雪莉艱難的調整位置,換個舒服點的姿勢繼續躺。
男人嘴角上揚,難得什麼都沒做靜靜地貼著背靠在她身後,男性的手掌環住少女的細腰上,沿著將屈摺的皓腕收納,直到兩人十指交扣。
瑪爾瑟斯滿意的蹭了蹭身前柔順的金綠髮絲,臉上全然是饜足的笑意。
開著空調的房間裡除此之外安寧無聲,男人和少女的吐息重疊著。
雪莉覺得那就像窗外的沙灘上拍打的波浪。
一下又一下的。
時間像停止了一般。
要是停止了就好了。
像是永遠一樣。
這樣的感覺給了她一記醍醐灌頂。
雪莉突然覺得心裡空白一片。
在這水平線之上,她無法找到自己的歸屬。
不是只有他們的世界……
他們……不,她能去何處呢?
在這樣的日子結束之後……
她以後又會變得怎麼樣呢?
只有在這裡,只有兩個人的世界裡,他不是他,她也不是她。
她才能忘記了,各自的背後有著怎麼樣的故事。
他們,並不是彼此的什麼。
「接下來想去哪裡呢?」
瑪爾瑟斯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沉沉輕笑。
「……」
「我想回去了。」
她不記得什麼時候,自己突然說出了這一句話。
雪莉轉過身,直直的看著男人,心無波瀾的陳述著。
「差不多……也該結束了,不是嗎。」
她不知道自己臉上有沒有扯開合適的笑容,雪莉想是沒有的。
為什麼,他會是如此的反應。
自己那時作了什麼表情呢?
想必是不好看的。
良久。
抱擁鬆開了。
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瑪爾瑟斯不發一言的離開了大床。
失去了身旁的溫度,即使當下是個日照正濃的晴天,雪莉攏緊身下的被子,仍然覺得身體漸漸的變得冰涼起來。
*
最後,她如願以償。
這一趟旅程,也不知是否說的上愉快。
機艙隔絕了窗外的喧囂,還是跟他們來的時候一樣,同樣的一望無際。
雪莉看著窗外一片純粹的藍。
天地間好像就只剩下這一種顏色。
她閉上眼,悄悄的、幻想自己失去了意識,身體傾斜在瑪爾瑟斯的身側。
只是個意外而已,就可以被原諒吧?就不會有人去在意吧。
只是個無心之失而已。
高空的光線穿透雲層、穿透了玻璃窗,密閉的寂靜裡,男人反覆的放任在少女的唇上流連、徘徊著,久久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