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½
Twinkle Twinkle
恐是仙家好别離，故教迢遞作佳期。 由來碧落銀河畔，可要金風玉露時。
清漏漸移相望久，微雲未接過來遲。 豈能無意酬烏鵲，惟與蜘蛛乞巧絲。
回過神來的時候，車窗外的景色已經從五光十色的城市變成了燈火闌珊的山路。
雪莉才想起，此刻不是在房間裡躺著，而是被瑪爾瑟斯載著到哪裡去了。
實際上，她連自己將要被帶到什麼地方都不知道，對方僅僅說了郊遊……之類的話而已。對於一個從小就窩在同一個社區裡深居簡出的人而言，周遭的綠樹青山彷彿都是長得大同小異的，她對此完全沒有概念。
晚上郊遊，聽起來也是頗為微妙。雖然夜色不是月黑風高、天氣還好得很，但這種郊野感覺上還是……一個挺適合毀屍滅跡的地方啊。
不過，她不覺得對方需要大費周章的這樣做就是了。
來到一個一望無際的平原，正當她遠望搜索著可見的建築物時，男人卻關掉汽車引擎向她示意。
「就在這裡。」
「這裡？」
片刻，她總算調適好心理狀況。
本來還以為只是某種上流渡假的噱頭，原來還真的是郊外啊……
「別擔心，這一帶還是有人在管的。」瑪爾瑟斯調侃地對上雪莉稍為踟躕的目光。
「不是……」
「……如果你早點說的話，我就不會穿裙子了。」雪莉別扭地解釋。
「哪裡，我覺得穿裙子很方便啊。」某人的手開始不規距地越過雷池，雪莉異常親暱地雙手緊握住他的手。
這麼方便的話，你怎麼不自己也穿穿看啊——雪莉默默腹誹。
但是轉念一想，這個人的話，搞不好連穿裙子也是好看的……
率先踏出車門，雪莉找了個順眼的位置把事前準備好的餐布鋪在草地上。未有被告知活動的內容，她還是自發地帶上郊遊的用品了。雖然性質跟想像中不太一樣，至少這些東西還是能派上用場。
物品都備好了，雪莉聽話的待在一旁候命。趁著空隙環視著四周，她不需要仰起頭就能將包圍住他們的夜空收進視野內。
這樣的天空，還是第一次看到。
正當她以為這是什麼在大自然中體現情調的活動時，只見一直未有表態的男人從後車箱拿出一件件分拆開的器材零件，開始組裝起來。
「我以前是天文學會的。」像是解答她的疑惑，瑪爾瑟斯笑道，順道揭示了今天行程的目的。
雪莉訥訥的旁觀著，見對方幫她搭好了儀器，她規矩的湊上去擺出乖乖受教的模樣。
說實話，她本身就不是個向往浪漫的人、對天文什麼的也一竅不通，想要說服自己對這項活動充滿熱誠、瞬間頑石點頭大概也沒什麼可信性。但是，也不好拂了對方的興致……
瑪爾瑟斯還在擺弄著另一台望遠鏡的同時，雪莉謹慎夾雜著好奇地試著觸碰面前的機械。
但是當視野被覆上鋪天蓋地的光源時，她就恍住了。
明明單以肉眼來看所感受不出的情緒，將注意力集中在那個唯一的窗口裡時，就忽然安靜得——
好像能忘記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怎麼樣的存在一樣，化為這個浩瀚天幕之間的一體。
或許這就是連像瑪爾瑟斯那般的人，都會被它所吸引的原因嗎？
凝神之際，旁邊傳來男人的笑語：「明明都還沒調校好，就看得這麼入神了？」
「……這就已經看得見了啊。」面對這種有如大專生對上幼稚園生程度的戲謔，雪莉略為不服氣地說。
「哦，那妳看到什麼？」
「……狗！」反正早就被摸透底子了，她索性把心一橫，指著天空就是幾陣橫七豎八。
「妳再說一遍。」隱隱傳來對方忍住的笑意。
「那邊——…」
然而沒等雪莉再次施展創意，瑪爾瑟斯就直接從後環住她伸手去調整儀器的鏡頭。
屬於另一個人的氣息包圍著自己，肩頭和背項不時落下驟輕驟重的接觸——她不敢亂動，不知為何感到有點侷促。
「確實是有這樣的星體沒錯……雖然很遺憾不是妳眼前的這個呢。」
「但妳至少看得出來那是一顆星體，作為新手已經很不錯了。」
「這是仙女座哦。」
微溫的呼吸有意無意拂到臉上，她緩和著呼吸頻率，試圖忽略皮膚之間的癢意。
「看到了嗎？」
「……」
回答的音節，微小得蒸發在圍繞的空氣中。雪莉想，自己大概真的很專注地看著的——即使，連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了什麼。
只是經過聚焦的星芒，耀目得宛如白日。
他們所身處的位置沒有任何天然的屏障遮蓋，大自然的聲響只有遠遠地傳來細碎朦朧的面影。反而，從兩人之間流轉的氣息，即便一絲一縷亦顯得清晰可聞。
安靜得……讓人無法平靜下來。
有種不規則地、身體無法自由控制的感覺。
「說到星座，想要聽故事嗎？」
雪莉背對著瑪爾瑟斯不語，但也未有作出抗拒的舉動。見此，對方悠然自得地將話接下去。
「從前……」
男人的聲音於少女的咫尺之間響起，在廣闊的夜裡、沙啞又帶著些透徹，在中庸的音域裡一串串順著節奏流入耳中。遙遠的景色彷若露出了輪廓，像淙淙的流水，又好像倚風搖晃的青草一樣。
「最後，他們幸福快樂——」
「……等等，為什麼聽起來好像把好幾個故事組合在一起的感覺？」本來打算當個天真的聽眾，但是聽著卻越發疑竇叢生……
看見對方一副「竟然沒有糊弄到妳」的表情，雪莉的心情已是沒有絲毫波動。
他淡淡一笑。「妳又怎麼知道哪個版本才是真的呢？」
「神話故事，都是說給想要相信的人聽的。」話畢，瑪爾瑟斯從雪莉身後移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雪莉不置可否，任由他胡謅去了。
因為，他的心情似乎不錯。
……對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呢？
她有看過他的身份證件。
……就是那回事。
在前陣子的某天，有人似是臨時起意的跟她說起這個行程。
「下個星期天的晚上……」
雪莉翻看月曆，串連之下無意間發現那天是——
他的生日。
她嘗試回憶上年瑪爾瑟斯是怎麼過生日的，奈何那時對這種事並沒有多上心，怎麼也找不出印象了。
至於今年……
其實她準備了。
第一年的時候，他們的關係還遠遠談不上「親密」。而現在說起來雖然還是有那麼點彆扭，卻……
總是有什麼不一樣了。
可是，雪莉不覺得瑪爾瑟斯是一個熱衷於慶祝生辰的人。
第一，他看起來並不喜歡那種喜氣洋溢的熱鬧。第二，他與家人的關係不好，應該也不會喜歡這種和血緣有關的日子吧。
瑪爾瑟斯是個聰明人，雪莉是這樣理解著的。
她能知道的事情，代表對他而言亦不足掛齒；而他不想她知道的，她就不會有接觸到的機會。
只是，在這樣的日子，他究竟期望著什麼，她又應該給出怎麼樣的態度……
「怎麼了？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
男人饒有深意地欣賞著她的走神。
「……這個。」
雪莉一默，最終還是從手袋中翻出一直藏起來的東西。有點避之不及的塞到對方手裡，她便側過身行掩耳盜鈴狀。
「禮物。」
「哦？」
「是……怎麼樣的禮物？」
沒有看見對方的表情，但她想像得到，應該是不懷好意的樣子吧。
雪莉思考著這個問題究竟是指物件本身還是送贈物件的意義，最後、她很明哲保身的選擇了含糊過去。
「你看是什麼就是什麼……」
雖然對有錢人來說可謂微不足道，但好歹也是花自己之前剩下來的積蓄買的，而不是他的零花錢……
而且，這應該是她第一次送禮物給另一名異性。
「玫瑰……沒有藍色的嗎？」
沒有聽見「為什麼要送首飾給男人」此類的問句，卻是迎來了與想像中不著邊際的話。
藍色的玫瑰？
「玫瑰一般都是紅色的吧……我沒看到那種款式。」
雖然很浪漫，但那並不是屬於生命本身先天而來的色彩。感覺就只是童話裡會出現的東西。
「……你喜歡藍色的？」雪莉只道那是個人喜好的問題。
然而，對方瞬即一笑置之。
「無礙，我戴什麼都好看……是吧？」
瑪爾瑟斯收回端詳的視線，將目光重新投到雪莉身上，黑夜中一抹熠熠生輝的紫——她沒好氣又有點不自在的別開眼。
說罷，他掏出手機解鎖，遞往雪莉。
「幫我拍一張吧？」
「……呃？」面對她驚疑不定的眼神，瑪爾瑟斯似是看穿了少女天馬行空的聯想：「自己收藏不行？」
她好像又發現了什麼隱秘……不對，老闆用自己來做鎖屏都是極好的。雪莉這樣想著手腳麻利起來，不過她並非拍攝功能的熟手，不免還是出了點小意外。
「不好意思，按錯了。」看著那張把自己加大碼拍進去的失焦圖像，她有點無言地趕緊切換了鏡頭，「我要拍了……」
如此一番擾攘，對方總算放過了她。雪莉把望遠鏡轉過方向，將注意力從男人身上抽離。背後未有再傳來惑人的言語，似乎他亦重新專注在今天的主題上了。
雪莉再次覺得，瑪爾瑟斯的心情真的不錯。
於是乎在她生日的時候，她收到了回禮，那是後話。